身邊有一些(可能是不少)正考慮周一罷工罷課的朋友。他們正承受著不少的掙扎,猶如抗爭到達臨界點,精神心理也要好好處理。我希望盡點綿力,提出一點行動前的思想準備。
一、個案兩則:
作為中小學教師的,或你身為家長都會知,六月這兩三星期正值學校考試期間,若是小五小六,或是中三學生,均要面對呈分試及TSA。這些對學校、家長、學生而言都是十分緊張的日子。然而,面對一百零三萬人上街,面對六月十二日警方的過度武力和暴動定性,經過六月十四全城母親大集氣,再有昨晚黃衣市民墮樓事件,你作為社會的一份子,心情可能已不能安定下來。我認識做教師的朋友,任教的學校較保守,他掙扎一旦參與罷課,便形同請辭,身處兩難之中。這兩難背後不是揮揮衣袖便能解決,而是心中志氣與家庭責任的兩難。
可能我們會建議說,還是守住崗位,努力回校執仔,不一定要辭職不幹。但我知道,這樣的回應其實平伏不到整個社會給她帶來的召喚。而這正是人之為人嚮往自由,要在公共層面才能體現真實生命(Eudaimonia)的根本政治渴望。心底呼聲滿溢,身體生活卻諸多限制,這是我們的處境。這一刻,所謂理性的思考與部署都有點此路不通。
另一位朋友是在教會當傳道聖職的,今次反惡法運動中,雖有祈禱會,有Sing Hallelujah,但教會的保守性未及一下子經歷全面解放。傳道牧者回到教會,站在講台,台下仍有不少信徒會以「政教分離」或「聖俗二分」來分辨事情。他們判斷自己與教會之餘,也會判斷半神聖半受薪的他。任聖職的友人說,他在六月十三日打開衣櫃,挑穿白色或黑色衣服出門上班都甚為掙扎,可想而知,他正面對著怎樣的沖擊。這時,他們的身邊總有巨大的聲音,說要以時間換空間,要沉得住氣,不要衝動。
我想說,依我對他們的認識,他們都不是衝動之輩。要不然,他們的掙扎也少。決定不容易做,我認為要做的話,就不要自己一個去做。
二、罷工是工運!
在社會上,發起罷工罷課罷市要成氣候,背後都會有工會號召。工會作出呼籲了,各位打工仔便會把罷工撐運動視為一個團結的選項。在工會組織不夠力的香港(工聯會除外),雖然許多時候罷工等於辭職的情況最終也會變成打工仔獨自承受的後果。但我想指出,若你打算罷工,其實這行動的性質也是工業行動,而非只個人榮辱。試想想,你若想罷工罷課,你面對的是一個龐大的制度,你面對的是教會、是學校、是公司。那裏不是家庭式三五人圍內有傾有講的。其中充滿的繁文縟節與規矩條例,不是你說罷工便可改變的。所以,若把自己的義舉只看作解決心中的激情,雖值得尊重致敬,但對於社會的改造,還有一個重地我們可以着力多作建樹的。
職工盟、教協、臨時拉呼成立的教牧聯署群組等,這些都可說是工業行動的一種支援組織或支援組織的雛形。而我們近日反惡法時常說的「免於恐懼的自由」,正正應體現在決定或準備參與工業行動的朋友身上。他們作為工人的一員,應享有免於因參與罷工而(被)罷免的自由。現在我們在沒有法律保障下,說的是打工仔在此時請假作罷工也會有可能被嚴懲,就著實踐公民責任表達立場也要承受沉重壓力的狀態。這種處處充滿恐懼的威脅,沒有惡法也有大大朵黑雲籠罩頭頂。而這種環境,不正是林鄭昨天見傳媒時,口中沾沾自喜自滿過去兩年社會相對平靜背後的深層結構嗎?我們在過去幾年(其實更長的時間裏),要在社會中成為一個公民,要付的代價與日俱增。我們只能成為一個生財的機器,而不能成為一個行動自由正直的人。這種壓抑貌似社會平靜,但實情不過是等待爆發。
或許你跟教協說,請教協團結將會決定罷課的教師,使他們享有表達政治立法甚至行動時免於恐懼的自由時,教協或會有點無能為力,不知怎樣正面回答。但既然教協作出號召,且有這麼多校長也聯署要求政府暫緩惡法,我認為在這短瞬間,社會在體諒和支援教師上形成一種包容體諒的氛圍。教協不妨多行一步,認真的多作組織支援。記得紮鐵工人罷工時,職工盟也能成立基金,支援工人及其家屬。雖然金錢有限,但可解燃眉之餘,重點是支援他們繼續抗爭。香港教師人數不少,成立基金支援反惡法罷課老師免於面對秋後算帳的風險,是可考慮去做的事。職工盟過去的經驗,在這也可以貢獻一番。
再三指出,罷工是工業行動,要向政府社會大眾釋出明確信息,以工人名義而非單打獨鬥面對制度。今天一小步,希望能壯大工人的保障,令社會愈走見公平。
對於教會群體,我想大家也不要再太過重複林鄭月娥的邏輯,認為有一百零三萬遊行反對,另一邊也有很多人支持,兩者便打個和局。講求價值道德的屬神社群,難道沒有是非價值高低判斷的能力嗎?難道信徒群體不是看孤兒寡婦、赤身露體、妓女、窮人等低下層的人,在天國是最富有的嗎?這種跟社會拜金、歧視處處的意識相悖的天國價值觀,何以要給鬼魔留地步,將被壓者說成暴徒,將一嘴兩舌的人視為領袖馬首是瞻呢?教會不是不從惡人的計謀、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褻慢人的座位的群體嗎?何以我們會將擁有權勢的人所說的惡言謬論,視為我們要珍視保護的一種價值呢?作為教牧,不應只有她/他所牧養的教會,不光只能在一班要好的靈友中互訴心事,她/他也應是一個可以行正直的人。簡言之,我寧可要一個有原則,按聖經真理站得住講台的傳道牧者,也不希望看到沒有腰骨,處處仰人鼻息沒有菱角的空心人當我的牧人。而教牧群體,也應建立一點與時並進的工會意識,在漫長感化人心的道路上,思考如何可給予教牧們集體性的支援。
三、六一五之後:
林鄭記招,除了「暫緩」二字外,只見傲慢。而暫緩二字也未能真箇回應社會,反而進一步激起民眾的義憤。若在六一六遊行後,政府仍未撤回《逃犯條例》,相信三罷也會如期發生。但我想藉此時機,希望三罷同時也能打開工人平權運動和想像多一點空間。既然我們都有辭職就義的決心,我想這份情感,也能導向更廣闊有力量的未來發展。
今天最大的抗爭之一,是情感的抗爭,如何把它們重整和開創新出路,除了彼此輔導的自保策略外,積極建立組織應有合理的社群,培育久違了的正當價值,是大家可以努力之事。互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