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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田方澤,1988年生/教協副會長/中學通識教師/中大社會學系本科,副修歷史
中:張往,1989年生/教協理事、教育及研究部副主任/中學歷史、通識教師/浸大歷史系本科
右張珉聰,1985年生/教協理事/中學中文教師/中大中文系本科,副修政政
「人與極權的鬥爭,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持守六四記憶,是香港人與中共最龐大而持久的戰爭。這場戰爭包含了好多場戰役,以啟民智的教育工作,正是中共念茲在茲的戰場。兩個張Sir,一個田生,這三個八十後教師,被教協「折服」,加入了教協的理事會內閣,他們如何談六四和教育?
知道記者想談六四,田方澤隨手便拿出今期《教協報》,〈六四專題〉佔六大版,時隔三十年,是仍然堅持的份量。教協多年以來,一直是「六四記憶之戰」的中堅。多年來,教協出版多種「八九民運教材」,讓教師們可以「憑良心,教六四」。還會進行「六四舞台」演出贊助計劃,以藝術教育為手法,每年都有數十間中學參加,令六四記憶得以傳承。
1989那年,教協是少數獨立工會的大戶,已成立十六年。當時教協的會所才剛搬到旺角好望角大廈不久,偌大的會所成為了聲援民運者的聚腳點。時任教協會長司徒華後來更成為了領導支聯會的主力。潘天賜告訴筆者:「民運已不止是教協之事,在那時的社會氣氛,會員和民眾自發來到會所做義工,將訊息散發。」學校仍然運作,「可是教師們都無法只按課程教書,那一個半月,教師跟學生討論得最多的,一定是北京的民運。」
據說自此之後,「八九一代」的老師,不多不少,都會在課堂上辟出篇幅跟學生們談六四,儘管這宗官方避談的血案,既不會成為考試題目,也不是課程重點。而不少學校更會在五、六月的周會上介紹六四。教六四的責任,如今已來到「沒有親身經歷」的一輩;而在校的學生,更加連主權移交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薪火,如何相傳?
「其實我們不會特意在課上談六四,」通識老師田方澤如是說:「硬銷反倒沒用呢!尤其是我這些已『被定型』的通識老師。」通識科著重培養學生的獨立思考,「談到改革開放、身份認同時,便會自然『順道』教六四」不過,對於田老師而言,「不經意談到六四」的機會還多著。「有時早會又會談,通識的課外活動,會帶學生去六四紀念館--這不也是一種國情學習嗎?」
比起「傳承記憶」,歷史老師張往更著重的,是如何勾起學生對八九民運的好奇心。「在平時的課堂上,滲入價值觀,每年到五、六月,學生知道六四,自然會問的。他們一問,便把握機會講解。」張往也形容自己「不刻意」。
這一代的老師,六四發生時還不夠十歲,他們已不能再說「想當年我參加百萬人大遊行……」,他們更需要令學生找到事件與今日的關係。教中文科的珉聰,形容自己在梁振英當特首之後,才在課堂上多談六四和社會時事。「我的方法是跟學生做『舉例論證』啊,我們不是學什麼「仁政王道』嗎?現在的中港政府,是很好的反面教材。」珉聰更著重讓學生了解到六四與當今中國、香港的關係。「當下的政治環境、六四和香港,三者其實互相扣連,構成了一個鐵三角。我常與學生說,要了解為什麼今天香港面對這樣的問題,一定要了解六四是什麼一回事。」田方澤也強調,如果孤立地教六四,對於好多學生而言,與其他歷史事件沒有好大分別,「像跟他們談南京大屠殺一樣,疏離。」
「所以,比起談六四,其實我更喜歡跟學生談當下的中國,」田方澤說:「談起中國的『人臉識別』技術,學生們可興奮哩。然後,我們便可以跟他們談近年的維權運動、告訴他們:『六四其實仍是現在進行式』。」
「其實即使是成年人也會漠然,更何況學生呢?」張往說,自己還算讀過歷史,聽過當年親身上街的人的自述,才有更深感受,對於現在的學生,實在不能苛求他們看過一兩段短片便如感同身受。不過,六四的教育於他仍然有莫大意義:「我自己很佩服當年港人的堅持,我自己讀歷史的,也不希望香港本來擁有的東西逐漸失去。」
張往特別提到稍早時,史家余英時提出的省思,他指香港人「平反六四」的口號是走錯方向。「『平反六四』的口號假設認同了現政權終有一天會『痛改前非』,這種傳統的觀念也許正是令中國政治停滯不前的原因之一。」
的確,在49年之後,中共史上的政治運動,往往將一批人扣上「帽子」,因應時勢,或稱為「反革命」,或稱為「黑五類」。「平反」的意思,很多時是「摘帽」,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新的政治需要下,舊皇帝的政敵得以「摘帽」,卻不代表國家邁向開明進步。
珉聰對此只感認同:「有些支聯會的口號,撫心自問,我也不願喊出來」有些說話,不料由「教協理事」講出來。「其實這些綱領,大家心知沒有市場,因為暴政種下的仇恨已然太深了。」珉聰如此分析:「但口號歸口號,支聯會和相關的平台,是不可或缺的。有本土派提出用不同方式,各自悼念,我非常尊重;但有些人將六四說成只是『中國人的事』,與香港人無關,這就大大不可了。」
「愛國民主運動」中的「愛國」,在過去幾年常被批評為「強化中國人身份」。「無可否認的是,政府正強推一種官方的『愛國』,而支聯會提出的『愛國』,是與之相抗衡的。」張往回應:「有一種『愛國』,與自由價值的精神並不相違背。」田方澤更是簡單:「參加晚會的人更關心的是承傳記憶,倒不見得是為了身份認同。」
那麼,今時今日在校園談六四,有壓力嗎?珉聰只笑說:「紅線還未劃到這兒,能談便談吧,還不用怕。」這種態度,也是一種身教吧。比起個人觀點,三位老師現在更看重自己能做些什麼。看起來「願者上釣」的張往,今年會有個新嘗試,「這年試著約有興趣的畢業生參加晚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