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極權,青少年用不一樣的方法上街。由六月到十一月,老一輩人,多數不明白,到後來漸漸明白,又或者,不再計較,不割席。
不說一句的愛有多好?父子之間,從來少講心聲。兒子上街去,工運爸爸默默在背後觀察,微笑著發現,兒子原來早已成熟。
錯過了成長 忽然發現孩子已懂事
白頭陳參加過碼頭工潮,40天的罷工,在碼頭工作時,動輒工作超過十二小時,回家便呼呼大睡。現在他是個小巴佬,生活相對規律,才忽然發現兒子長大了,「兒子剛考進中大,當上了逸夫書院的環保學會成員。不久前他成為了素食,我莫名其妙,怎麼兒子有這樣的變化了?」像很多父親,白頭陳默默為家庭付出,但未必有留意到兒子的變化,直到他申請資金,到柬埔寨援建學校,白頭陳才發現兒子心中的一團火,對眼前的社會現況,以致關注其他窮困國家,「我也好意外,為什麼自小在家很少談時事,但突然轉變那麼大?」白頭陳未能找到明確答案,但依稀想起碼頭罷工的日子,「他表面上沒有講太多,但是有一日,他貼了張字條在書桌,跟我說罷工加油。」雖然父子間不多談工會,兒子還是知道父親為什麼一個月沒上班。
對父親而言 平安就好
在這場抗爭中,真正知道子女在現場角色的父母應該不多。有衝衝子拒絕給予家人電話作備用,亦有前線中學生哄騙家人去習,卻暗暗寫下致家人的遺書⋯⋯
白頭陳的兒子上大學之後,由被動轉為主動,更加積極參加社會運動。反修例的運動中不乏他的身影,他更擺設回收膠樽街站等,將自己信念加入這場運動,而他所就讀的中文大學亦一度成為戰場。在運動中,父子二人溝通不多,對白頭陳而言,在現場以Whatsapp報平安就已經足夠。
那麼媽媽又如何?
無為而治,其實老婆有怨言。「老婆曾經問我,這樣放縱個仔,『仔出事,係唔係你?』」白頭陳回應:「又不是黃之鋒,無事嘅!」蒙混過去。
幾個月下來,終於有一次,一家人到九龍晚飯,飯後正遇著「開花」,整個飯局,兩兄妹看著手機上的資訊,飯後待他夫妻倆上小巴,便說想過去看看。平時不說多句的母親終忍不住,硬拉兄妹上車,不然就不回家,一家「食TG」。當時白頭陳選擇沉默,「當是家庭日,遷就一次吧。」
同一條遊行隊伍 置身不同崗位
作為16歲兒子的爸,關師傅從來沒有勸他別上街,「總之要跑得快,唔好畀狗咬!」,參與工運以來,關師傅明白強權如何欺壓在下,縱然憂心忡忡,他深明「香港人無得縮呀,一縮就輸一世!」
有時,父子在同一場合,卻在不同位置。今時今日的遊行,已經不再能保持百分百「和理非」,關師傅覺得,今日堅持出席,比以往更加重要:「要讓國際社會看到香人的堅持,不然只有輸的份。」一把年紀,能去的盡量去,「食TG」是少不免。「現在的後生仔,不是廢青,會關心像我這樣的叔伯,我自己會用兒子給我的豬嘴,不要給其他人麻煩。」
遊行結束,關師傅等待兒子報平安,「不會打電話給他的,別令他感覺麻煩」。一直未報平安怎麼辦?他說:「等呀,拿著手機就是等一個Whatsapp。有次足足兩個多小時沒回覆⋯⋯就是等多一會」。
兩代人的政治啟蒙
如果說,2019是今日青少年政治啟蒙,令白頭陳和關師傅認清中共面目的一幕,便是六四,「六四之前,我還沉醉於什麼『有國才有家』、中國被列強欺凌太久,要穩定、繁榮之類。不大關心政治」,關師傅亦同意,六四事件令他們一代看清真相,惟八九民運以鎮壓收場,令過去三十年的民主運動蒙上陰影。不少人害怕,香的運動走到這一步,會有悲慘結局。從年輕一輩人的不顧一切,無懼鎮壓,但六四屠城卻仍然留在老一輩人的心中。
「這樣的犧牲,究竟值不值得?有時,我也忍不住會問。」白頭陳沒有答案。
(筆者注:為保護當事人,關於兒子的活動情節,經過特別剪裁)
父母與子女溝通之道
當子女在前線,不少父母理解、認同他們抗爭原因,心底還是擔心他們被捕、被打、受傷。近年致力推廣「非暴力溝通」的小曹高度肯定白頭陳及關師傅對子女的關懷,亦嘗試平衡自己的憂慮及理解子女的需要,「對兒子尊重,給予空間,就算擔心都會選擇等待⋯⋯」,小曹解釋溝通無一定法則,往往有過去歷史,或多或少父子間已經建立了一定模式。他建議再進一步,父親可以考慮嘗試向兒子表達情感,同時作出一個邀請,如:「我每次見到你出去參加示威、遊行,我會擔心,因為你嘅安全對我很重要,你願唔願意每次完結Whatsapp我,等我安心」,也許最終會拒絕,但要追問原因,尋求一個大家舒服的方式。
小曹在運動中亦收到家庭求助,由黃藍截然不同的政見到淺黃深黃就路線不同的爭議亦有,他特別提及非暴力溝通就是希望自己可以坦誠表達自己,同時讓對方願意聆聽,「命令同責怪只會令對方反抗,會減低我哋想達到嘅目的,特別係同子女關係入面,今次仔女係參與自由、民主運動當中,呢種操控方式正正係政府做緊,所以父母想仔女聽得入耳,用呢種方式往往適得其反,當仔女用反抗回應,更加接收唔到背後嘅愛」。他建議父母可以這樣表達:「如果你去前線,我會擔心你,因為我喺電視入面見到畫面,擔心你被捕、受傷,如果你有事,我想喺你身邊」。